一(1 / 2)
拾叁是她的代号,是最后一批筛剩下来的二十个人里的编号。
来来往往这么多年,谁都知道有这样一群女人,她们看似身娇体软,实则顽强的要命,她们是从成百上千人中脱颖而出的最耐操的,她们都有一个名字——落凤院的。
只有一个人例外,人们也像想呼喝其他人一样称呼她,但却被一种飓风般的巨大吸力所不允。拾叁如同天谴的姿貌胁迫她在一众鼎炉模糊的面目中鲜活起来,被一缕缕欲念偷窃似地私窥,在一夜又一夜不能言的春梦中拥有了拐弯抹角打听到的名姓——拾叁。
她一向清楚那些视线里面透露出的肮脏、龌龊,她不觉得那样露骨的眼神像搜魂仪。相反,她以为是她在搜他们的魂,她用眼睛、后脑勺、身上每一处暴露的皮肤施法,放肆地打量他们的生平过往,又将男人们的筋骨皮肉剖离得一干二净,只余下鲜血淋漓的内脏与白花花的脑子赏玩。
拾叁偶尔会感觉她被上天优待了,她的身体就是她的全部,她用自己养活自己,用自己供给自己。不论在世上的哪个角落,修真界也好,修罗道也罢,只要有男人在,她都能活得很好。
掌教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起了心。
白玉兰似的皮肤莹润鲜美,在如积水空明般的月色中宛若零落泥土的大片的,肥厚的,舒展的嫩白花瓣。她被人用单薄的衾被裹着抬进刑堂扔到他脚边,请罪说是天地会帮主最宠的鼎炉,行动中被她发现了行踪逼迫着将人带了出来,问他怎么处理。
拾叁曾管主人讨过一颗忘川丹,她用它把生身父母忘得干净,唯一留下的是一片火红的五裂的元宝槭叶,那人背着一只手微俯着身子温和地笑着递过来,只记得她唤他一声:
“姑父。”
姑父,拾叁从地上跪坐起来,像呷槟榔那样在口中咀嚼这个字眼,音节如咒言在心中一遍遍默念,不遗余力地去看他。
掌教最后被她引上了床。
直到天边一抹鱼肚白,整夜纠缠在一起的如鱼肚也如猴脑的浆白肉体才倦倦分开。
“姑父。”魔咒般的两个字吐出口,他才知道这回是真的栽得彻底。他完了,他想,掌教的身份从此便有了一道裂痕,她威逼利诱着扒开了这具不容污点的朽躯,炮烙上独属于她的狰狞的疤,那个清正端方的霰元教掌教便彻底湮灭了。
手中握着一条取用不尽的财富命脉,拾叁去认了已经快记不清的姑姑,于是也有了姑父。
欲念从荒芜中野蛮生长,扼不断截不住。他们在无数个麻黑的午夜用传送阵偷情,在霰元教最荒僻的小院里比武,只不过肉搏结束两人都步履飘忽,面上泛起一种回光返照状的餍足。
姑父已经很多年没碰过虚弱得随时可能咽气的姑姑了。但每当对上姑姑的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睛,拾叁又觉得遁无可遁,她在说,孩子,不值得,赔上自己的一生不值得。
但有时那双已蔓延出褶皱的眼睛又会射出一种别样的锐利,是试图雌竞却力有未逮的嫉与怨。这时拾叁又在漫天的愧疚中觉出一丝卑劣的快意来,她的青春美色在中年女人面前便是最罪恶的资本。想到衰老,她又觉得可悲,是不是人年纪大了都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,不由自主散发出一种老毒妇的哀怨味来。
掌教以为他是最了解妻子的,但自从有了拾叁,妻子蓦地成了摸不透的人物。她嘴角上拉扯出的疲惫又费力的笑,温柔似新婚的语调,让他会有那么一瞬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了。但她只是笑,对着他不动声色的试探只是无辜地笑,淡淡地笑,仿佛用最恶毒的诅咒告诉他,别躲了,我发现你了。
他感到久违的战栗,是很远以前面对危险时的心脏停跳,他把这种鲜活有力的心惊胆颤又反馈到拾叁身上,在床笫间享受更澎湃的性事,是在高度刺激下夹杂着恐惧的极致欢愉。
骚浪的小妇人也有这种和他一样病态的嗜好,他惊喜地发现。她喜欢极了在濒临摧枯拉朽的浪潮来临前叫他姑父。姑父,姑父,一声一声千回百转。他们两人对彼此都心知肚明——毕竟夜夜都交合混融在一起的两坨磁土怎么还有秘密可言,他知道她会夹得更紧,就像她知道他会来得更快。他们的身体是有一部分活在另一人的皮肉上的,隐匿而畸形。
在这个算不得春天的春天,凉州下了场雨。雨是勉勉强强的,不情不愿的。本是安逸地窝在寒冷中的冰晶,却被一阵不知打哪里来的,突如其来的暖流化成了水滴。无垠起伏的黄土地被上了一层包浆,甘南草原上苍白稀疏的漫山遍野的冬草在微风中摇曳。
拾叁以落凤院鼎炉的身份被抓进霰元教,又以掌教侄女的身份锦衣华服地下了祁连山。
姑父在她走前仍试图挽留:“你小心出去落到天地会手里!”
“我不怕。”她听得明白他其实在说求你别走,但她想逃,她要逃,她只能靠逃来活命。这是一片处处溃烂的沼泽,站在原地不动就只有被吞噬一个下场。而拾叁还不想死,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,她还年轻。
姑姑近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,眼看寿元已尽,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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