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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9章(5 / 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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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帝党」。

除了每天打理皇帝起居的小太监,帝国里唯一被赋予这个戏谑称号的,就只有迟凤钧。

在皇帝彻底对政事失去兴趣以前,迟凤钧的官场资历简直是一场噩梦,历练过的职位、被赋予的任务充满不切实际的想像,更多时候则是被当成对「敌人」的惩罚——小皇帝同谁闹意气,就把该他的拿走,无论官职、预算或资源,御笔一划,全将原主儿改成「迟凤钧」三字。只要不到动摇国本的程度,任逐桑多半会顺着皇帝的意思,而檯面下的挪移干坤,自来是中书大人的拿手好戏,总能将派系间的利益纠葛一一摆平,弄得人人欢喜,没出过什么乱子。

只苦了迟凤钧迟大人。

风行平望都的滑稽表演「参军戏」里,总有个身穿官服的角色「参军」,专责被另一名唤作「苍鹘」的艺人调侃戏弄,以娱乐观众。迟凤钧留京的那几年,无论哪家的参军戏,剧里「参军」的服色总随着迟大人的升迁更换,一出场便引得哄堂大笑,连开口都不必,效果好得令人无话可说。

以迟凤钧的才智,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可怕的泥淖,但造成这个局面的独孤英却缺乏相同的自觉,随着年纪增长,他渐渐察觉针对体制的反动往往收效甚微,转而将目标转移到特定的某人身上。

——慕容柔。

孤高难近、奏摺里的措辞经常令皇帝下不了臺的镇东将军,成为提炼昇华后的「中兴」标的。由此迟凤钧迈向他宦途的最高点,成为无兵无权、孤身赴任的一品封疆大员,将这台滑稽剧由京城推向天下的舞臺。

多年来老人忍着心痛,冷眼旁观迟凤钧浮沉宦海,一旦下定决心,几乎不费什么思量,便决定吸收他加入「姑射」的行动。只消翻看那一纸蛀黄斑斑的《础汗风壮策》,看着上头被无端端消磨的济民之忱、被彻底辜负了的青春血热,就能明白何以迟凤钧是他最忠诚的信徒,愿为摧毁平望都小朝廷的滑稽戏台,奉献仅有的一切。

所以他始终信任迟凤钧,直到现在。

慕容柔是刑讯的一把手,昔日就靠这行混饭吃,老人须知他从迟凤钧口里撬出了多少「姑射」的事。

「慕容……问过你了?」

榻上的男子摇摇头。

「他来见了你,却什么也没问?」老人眸光一寒,自木刻鸟面的眼洞中迸射而出,恍若实剑。迟凤钧彷佛被那奇锐的视线硬生生戳穿了肺,忍着胸腔里的痉挛抽搐,艰难地点点头。

事实上慕容柔每天都来。推门而入,拂膝落座,双手交迭在腰腹间,面上神情似笑非笑,全然猜不出心思,就这么定定坐在榻前与他对望着,一句话也不说;倏忽而来,又倏忽离开,连日来皆如是。

头两天迟凤钧多少鬆了口气,他伤势沉重,精神委靡,久闻镇东将军的拷掠手段非同一般,以他现下的身子,实无坚不吐真的把握,见慕容无用强之意,心头大石稍稍落地。

持续数日后,他才发现情况不妙。

慕容到底在想什么?有没有把我当成疑犯?外头情况如何?「姑射」究竟有无暴露……杂识随着渐復的体力纷至沓来,令他难以成眠。

有时一睁眼,赫见慕容静静坐在对面,仍带着那副讳莫如深的表情盯着自己,分不清是恶梦抑或现实,悚栗到令人发笑;有时忽在深宵被摇醒,刀甲鲜明的武装卫士蜂拥而入,一言不发架着他起身更衣,像要提他应讯,更像要秘密处决似的,然后又莫名其妙退去……

一连串难以预料的非常之举,让他慢慢失去正确的时序,无法想起自己究竟睡了多久、今夕又是何夕。

再加上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。

好几次他忍不住想开口,才惊觉一旦打破禁制,他没把握自己会吐露到何种程度——悚栗与身体的孱弱痛苦合而为一,持续折磨着抚司大人的意志。

更骇人的是,迟凤钧突然发现:就算「姑射」冒险将他劫了出去,面对众多同志及古木鸢,「慕容柔什么都没问」会让他听来更像个洩密的背叛者,荒谬到连自己都无法取信。连这点……都早在他的算计之中么?

(好可怕的慕容柔!)

他的刑讯房里没有鞭锯血腥,却能有效瓦解俘虏的意志,断去他们的归属与互信,使之孤立,最后只有投降一途。

「从现在开始,」老人告诉他。「当你望着慕容的眼睛,要不断告诉自己:这人什么都不知道。他所知的一切,都是你让他知道的,不只言语文字,还包括面色形容、进退反应……对付他最好的方法,就是什么都别想。不要想骗他,不要想圆谎,不要想细节;抓住的东西越简单越好,但要抓紧不放。」

「是……是,属下明白。」他挣扎起身:「属……属下有一事……咳咳!阿……阿兰山……咳咳……莲台……不是……属下不知……咳咳……罪……罪该万死……咳咳咳……」

一隻枯瘦的手掌按上背心,绵和内力透体而入,缓解了迟凤钧的剧咳。老人瞥了瞥窗棂隙间,确定这小小意外没引来什么人,才介面道:「莲台之事与你无涉,我已查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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