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0章(2 / 3)
东夷城的后事便这样定了下来,虽然剑庐弟子们从这几个月里的动静,早已经猜测出了师尊的心意,但是都没有想到,师尊居然会对范闲投注于如此大的赌注,如此全面的支持。只是此时众弟子心头迷惘有之,悲伤有之,恐惧有之,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师尊的面前,提出任何反对意见。
甚至连云之澜都一直保持着沉默。
四顾剑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平缓,脸上的情绪越来越淡,越来越像没有受伤的,那个喜怒无常不露于外的大宗师。云之澜在一旁扶着师傅,心里空无一片,知道这是回光返照,一股难以抑止的悲伤感觉开始弥漫在屋里。
而十三郎或许是先前已经哭的够多了,此时却格外平静。
“什么时辰了?”四顾剑深深
地呼吸了两次,沙哑着声问轻轻问道。
“天快亮了。”云之澜在一旁恭谨温和回道。这一夜东夷城的遗言传递,竟是整整耗了一夜时间。也不知道四顾剑在双手把东夷城送出去之后,究竟还布下了怎样的后手。
“做任何事情,一旦下定决心去做。就要做到极致。就像剑庐以后一样,既然我选择了他。你们对他也就要做到极致的帮助,既然是一场大赌,就要把所有地本钱都压上去。任何一次自我的问省与反復,都是东夷城难以承受的痛苦,你明白吗?”
四顾剑坐在床上。眼光自地上地弟子身上缓缓拂过,最后落在了云之澜的脸上。
云之澜沉默许久。点了点头。
四顾剑极为难得地微微一笑。他太了解自己地大弟子了,只要他答应了的事情。一定会做下去。
“扶我去山上看看,天要亮了,我想……看看。”四顾剑的胸膛里忽然响起了不吉利地嗬嗬之声。听上去就像是黄土之下。冥泉招唤的水声,大宗师的脸色也开始展现出一种怪异地白。
云之澜心中一恸,扶紧了师傅干瘦的手臂,另一边王十三郎也扶住了四顾剑地另一只臂膀。两位师兄弟对视一眼,小心翼翼地把四顾剑从床上扶了下来。
跪在床下最前方地剑庐二弟子,膝行于前,用最快的速度扶住四顾剑地双脚,替他穿好那双有些烂了的草鞋,只是四顾剑卧床一月有余。毒素伤势全面爆发,两双脚早已经肿了起来,穿进草鞋之中,竟能看到那些浮肿处被草鞋的带子勒成了一块块地痕迹。
四顾剑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。只是舒服地嘆了一口气。二弟子知道师尊地脚已经没知觉了。轻轻抚摩了一下那双脚,泪水便滴到了床前的石板地上。
……
……
月儿如钩。渐要隐于微灰天际之中,东夷城上方的天空大部分还是漆黑深蓝之色,唯有东面露出鱼腹之白。在石门处枯坐一夜的范闲备感疲惫,揉着太阳穴,让自己不要睡着。忽然间他睁开双眼,霍然起身,看着草庐深处的灯光忽然熄灭,知道东夷城的后事已经交代完了……然而,紧接着他看见了一幕令他很多年以后都深刻于心的场景。
远处穿着麻衣的四顾剑,瘦削矮小的四顾剑,在云之澜和王十三郎地搀扶下,在剑庐所有弟子的陪护下,出了草庐,沿着草庐那道山径,极为困难而又极为沉默,甚至是肃穆地向着剑庐的后山行去。
影子站在范闲的身后,也看到了这一幕,沉默而没有言语。
隐隐约约间,似乎能看见油尽灯枯地四顾剑,在弟子搀扶上山地过程中,回头看了一眼,那一眼便是看在了山居的石门处,不知是在看寄托着东夷城将来地范闲,还是代表了东夷城童年回忆的幼弟影子。
范闲与影子沉默地站在山门口,看着那行队伍向山顶前行,他们两个人站的笔直,或许是想表示自己对这位大宗师的尊敬,送别须站送,双眼平视,没有夹杂任何别的情绪。
大宗师的身躯瘦弱矮小,在云之澜和王十三郎的扶持下,竟是快要看不到了,他身上的麻衣在晨风里飘浮着,穿着草鞋的脚根本没有着地。
草庐后方的山并不高,离范闲二人所在的山门处是一整座山,相隔并不远,不一会儿时间,剑庐一行人便爬到了山顶。
东方海面上的朝日,此时也跃出了宁静的海岸线,爬了起来。
范闲瞇眼望去,只见人世间的第一道光线,就这样穿越了海面,穿越了东夷城里的民宅,穿过了人间的气息,穿过了青树的空隙,照拂在了草庐后方的小山上,照拂在东夷城剑庐弟子们的身上,照拂在了最前方那位瘦弱大宗师的面容之上。
大宗师脸上顿时泛出了一层淡淡的金光,虽已至生命之末,虽身躯疲弱瘦小,却骤然间凌然于众生之上。这不是剑意气势,只是这个人的存在感觉。
范闲一眼望向山头,在众人之中,便只能看见他。
四顾剑一脸平静站在小山崖畔,任由微暖的、熟悉的阳光,从海那边打了过来。他微微瞇眼,嗅着东夷城的空气,嗅着此间的气息,沉默地一言不发,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什么,不知道是不是在临死的一刻,过往的历史,过往的一切,变成了大宗师脑海里的若干个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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